阿尔蒂尼雅闻言顿了顿,似乎为了自己不当场失态做了些努力。
“也许,我该请你原谅我的冒犯。”塞萨尔适时开口。
她打量着他的表情,“你是该为你这句话请求原谅,塞萨尔。”她说,“但我想,也许你更应该为自己过去的很多冒犯请求很多人原谅。”
“诚实地说,我想获得地位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我想对一切人和一切事评头论足,却又不会被定罪处死。你会觉得总有些事物是神圣且不可评判的吗,公主殿下?”
“动机还不错,不过原谅你还是免了。”阿尔蒂尼雅说,“既然你有想法,我们也就可以商谈更多细则了。一些事情也许要等安妮回来才好说,但另一些事,我们两人就足够。”
她没否认,塞萨尔想,她只是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这位公主殿下心里似乎有些逾规逾矩的想法。如果她真觉得一些神圣且不可评判的事物可以接受评判,这段合作关系倒是会多出几分趣味。
身为有权参与继位者战争的人,最能检验她有多逾规逾矩的事情,自然是在奥利丹的王权争端中做出她自己的选择。
塞萨尔是给阿尔蒂尼雅讲了狗子打听到的消息,然而事情的核心他并未讲述,——这不是埃弗雷德四世和他王后的王位争端。换而言之,奥利丹要决定的,并不是谁来当国王或者女王,而是王权是否要受到贵族、议会和律法的钳制,且国王不得擅自做出任何越权行为的决议。
所谓的逾规逾矩有很多种,最常见的一种看起来行事乖张,不拘小节,实则走不出自己的出身,到头来,也不过是场孩童式的反叛,完全不值得在乎。但要是能再多迈出几步,事情就会一下子变得完全不同。
狗子拿来的那本书名叫《国家起源和政治权力》,粗看颇有早期启蒙思想的味道,放在他案头稍嫌浪费,放在阿尔蒂尼雅案头会有意思的多。对他来说,质疑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欣赏甚至引导怀有信念的人发出质疑也一样,都是自然而然的行为。
不过,还是得看时机。
“那你希望从什么事开始呢,公主殿下?”塞萨尔问她。
“我以为会是我先问你这个问题。”
“你没必要表演的像是很看重我的意见,太刻意了。”
她收敛了微笑:“你觉得都是我在主导对话,这让你不满了?好吧,或许是吧……这些年我很少见过需要我去顺从的人,人们无非就是在假意听从我和确实听从我之间选择一个。只要在谈话时稍微表现一点尊重,他们就会满足不已。你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认为一两句抱怨不值得过度关注,公主殿下。”
“是吗?那我只好猜咯。如果我猜对了,说出你到底在想什么了,你可别抱怨我危言耸听,好吗?”
“我希望从怎么解决冈萨雷斯的麻烦开始。”塞萨尔改口说。
“好吧。”阿尔蒂尼雅的语气略带遗憾,“既然你不想我猜,我们可以等一个更恰当的时机再猜。说回冈萨雷斯吧,我可以出第一笔资金让你雇佣合适的雇佣军,条件是我会参与每一场商谈,条款也要签下我们两人的名字而不是你一个人。后续的物资和支援方面,你既可以找安妮多加几块砝码,和乌比诺大公做进一步商谈,也可以由我牵头和多米尼这支队伍做商谈。”
“我觉得多米尼不会对我很友好。”塞萨尔说。
“我非常了解你们家族的恩怨。我可以保证这支队伍里大部分青年军官都会听从我,唯一的老将领是个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对你有意见的人是有,但并不多,也不会掀起太大波澜。”
“你能跟我讲讲墙头草会往什么方向摇摆不定吗?”
“目前来看,是你表现出的作战能力。他对你还算赞赏,要求我们把你当成案例来分析,其它方面没有表示。”
“你该不会觉得我能解决冈萨雷斯的所有麻烦吧?”
她又笑了,“在谈及真正重要的事情时,你总是很谨慎。”她说,“当然,这没什么不好。不过你不需要提防这支多米尼军队,我不能保证所有人的目的,但包括我在内,大部分人的目的都是想弄清楚某条从多米尼指向奥利丹的走私路线。”
塞萨尔想到了他们长途奔袭的目的,“走私路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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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尼没关系?”
“国王本人也想弄清楚是谁在走私军备物资。”
“你是说钱没进王室的口袋。”
“没人知道钱进了谁的口袋,”阿尔蒂尼雅说,“现在你猜出来了,——想审问这批俘虏的也不止是你一个。”
塞萨尔心想,一群排外的奥利丹贵族想用议会和律法限制王权,那他们确实没法拿多米尼王室当盟友。到时候战争的火焰真烧起来,多米尼王国说不定还会放下两国的恩怨,出兵支援埃弗雷德四世作战。当然贵族们不会想不到这点,为了避免多米尼王国太早介入战争,借用王后的名义掩盖他们的目的非常重要。这种掩盖会一直持续到他们无法继续掩盖,不得不喊出自己口号的那一天。
“那我这么说吧,”塞萨尔说,“多米尼这支军队是否可以吸引一些视线,让我带着部队赶回冈萨雷斯?我想趁着事情的影响还没扩散开就拿下堡垒,先解决总督本人的问题。”
她顿了顿:“听起来和兵变没区别。”
“为什么不呢?”塞萨尔反问道,“我就是想兵变,不需要任何道理,也不需要任何证据。只要冲进总督府拿下弗米尔和他的手下,我就能解决冈萨雷斯堡垒的绝大部分问题。”
“如果弗米尔先一步传信给国王呢?”
“是弗米尔和国王更亲近,还是乌比诺大公和他唯一的女儿和国王更亲近?如果你的好姐妹能去跟她父亲说几句,展示我的战利品和我审问得到的证据,这就不是兵变,是提前拿下王国的叛徒。不管想的再好,不先解决这个瘫痪状态的冈萨雷斯堡垒,就解决不了冈萨雷斯的麻烦,不解决冈萨雷斯,也就谈不上对付蔓延到整个王国的战争冲突还有借机起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