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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放着把刀,这感觉实在奇怪,不过,待在一处无所谓时间流逝之处,还和上一个纪元的已死之人为伴,武器的确没什么用处。阿婕赫在库纳人的庙宇已经待了两天,据吉洛拉说,以外的世界可能已经过去了两年,也可能只过去了两个刻钟,在她迈出神庙之后,一切不确定的可能才会得到确定。
她头枕着双手,平躺在舒适的神殿卧榻上仰望燃烧的烛台,心中思虑万千。要想在寻常的荒野旅行并不难,但随着她在此处问出越多讯息,她要前往的区域也就越难揣摩。她自己无所谓,问题是她身旁被那家伙捡起来却又丢掉的人,没了她,阿娅只会被荒野吞噬,跟着她又会生死难测,每每都会让她在半睡半醒间迟疑不止。
把将死之人拉起来给她灌满一身诅咒,随后把她扔在原地就走。可能有人会说,这是随性,但阿婕赫要说,她从没见过这么不负责的行为。她光是从塞萨尔那儿汲取了点记忆就没法放下她不管了,很难想象,他怎么才能办完了事情就把人忘到了一边去。
神庙的房间宽敞温暖,也很透光,只是山顶的白昼和黑夜并不连续。从她来的时候直到现在,她已经经历了两天之久的长夜,如今眼睛开阖之际,窗外却又迅速日升夜落,群星飞转,如同冬日天空中奔流的云朵,现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来。
阿婕赫披上外衣,套好靴子,来到窗前眺望了片刻。过了不久,她听到吉拉洛敲门,于是请他进来。“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祭司说,“我记起当年的访客了。”
“我们不是在谈论另一个阿婕赫吗?难道她拜访过你?”
“另一个阿婕赫并未拜访过庙宇。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个访客,想到她曾提过初诞者的事情。”吉洛拉说,“野兽人的初诞者只在第一纪元末期诞生,这点我已经告诉你了,但后来我想,种子并不一定会在它诞生的年代孵化。”
阿婕赫下意识抚摸下颌,以为能摸到胡茬,随后才发现自己不是男性。“因为什么?”她问道。
“时间的流转可以停滞。”吉洛拉说。
“你说时间……”
“过去那名访客继承了我们的知识。她自称是名祭司,想要向我寻求古老的知识。用人类的话说,那是名法师。所有的法师都是我们的孩子,继承了我们不希望断绝的知识,而她继承的尤其多。”
“那名法师和阿婕赫有关系吗?”阿婕赫问道。
“很久以前,——不,对我来说,只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而已,不过对你也许已经有几百年了。当时有名客人拜访了我,询问我一处古老的墓地,在我的时代,我们会把尸体埋葬在此。但在她的时代,那处墓地已经成了一片湖泊,水中的尸体似乎永远都不会腐烂,常常有野兽往来觅食,她说自己从徘徊野兽的肚腹里取出了我们的祭文,看起来还崭新如初。我当时也看到了她呈上的纸卷,我竟然说不清那祭文是来自过去还是来自将来,亦或来自两者之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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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在那张纸卷上失去了意义。我当时也在想,如果有什么本该诞生的或者本该毁灭的落在那处湖中,会不会让本该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发生在将来?还是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阿婕赫对吉洛拉间歇性的滔滔不绝已经完全习以为常了。
“依您的话说,”她道,“若有初诞者的种子在过去落到湖中,将来之人将其带出,它的孵化也就会从过去转为将来。”她思索着说。
“你说得对,”吉洛拉说,“但我想,那里并不会只有一枚初诞者的种子。一个区域内时间的流转发生停滞,一定有它的理由。有些本该毁灭的借由它逃过了自己的命运,那些本该诞生的才会因此错过自己的诞生。”
“如果一个人捡到了她,她会觉得那人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吗?”
“我想是的,听你的话说,她和当年那些可怖的初诞者并不相似,我以为,这一定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缺少了什么。纪元交替时无处不在的真神的呼吸就是她缺少的东西。她是未成长完全的,也许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然后呢?”
吉洛拉也沉思起来。“我还发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他说,“我是否告诉过你,预知术看到的未来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从现今延伸出的任何一条线都会印在其中?”
“我不是法师。”阿婕赫否认说,“我猜你是把这话告诉了前一名访客。”
他摇了摇头。“也许是吧,我记不清了。当初她拜访我的时候,从我这里学了很多,我把许多古老的仪式和知识传授给她,期间也免不了旁观她尝试了许多预言术法。也许它们会对你的旅途有一些帮助。”
“你是说那位访客预知到的许多年后的事情吗?”
“对你来说,一些景象可能已经是过去之事了。”吉洛拉说,“关于那个错过了本来命运的初诞者,有个预知提到说,一个被遗忘者会回来,犯下滔天罪孽,它将为生存杀戮,为国王杀戮,火焰女皇从骸骨和灰烬中崛起时,它又会为她杀戮,直至为她烧尽一切神圣之物;见其影,则识其人。”
“你这话的跨度有些太大了,”阿婕赫道,“我个人更关心一个问题……被卷进这景象的人会怎样?”
“火会烧尽一切能烧的东西。”
“我是说靠得更近的那些人,也许我会比较耐烧……不对,我是说他会比较耐烧。”她说着敲了敲额头,想把错乱的自我认知赶出去。
吉拉洛沉默许久,看向窗外冰封的山谷,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他说:“另有预知提到,她会在时间的边缘背叛挚友,甚至是背弃她自己。我想在她知道此事之后,她就对自己的命运有了心理准备。”
“你是说我也该去那里捞尸体。如果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我就能找到些什么。”
“你毕竟也是我们的族人,阿婕赫,你能找到她未曾发觉的,甚至是洞察她曾经做过的。如果你真想洞悉并掌握过去之事,你就该去那片湖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