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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晚,几名有资格接受邀约的雇佣兵队长提议跟着神殿方入场,毕竟他们是自己名义上的雇主,但塞希雅拒绝了。去上诺依恩的伯爵城堡见证一场前所未有的条约签订,旁观以往看不到的大人物们吵成一团,这事是很值得期待,不过,有些不可说的事情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她是奥利丹出身,她见识过大贵族的行事方式,她能意识到,今夜将要发生的,绝不止是一场和平的条约签订。

  那么,该找什么由头完全避开这事呢?其实也不难,去神殿帮忙看护伤员和病号就行,毕竟,他们自己的人也有很多躺在里头。此事合情合理,哪怕神殿方邀请他们去,塞希雅也有足够的理由待在这地方不去。

  很多佣兵出身太低,没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在半路上,还是有人发现事态有异。规模不小的鸦群正在诺依恩上空飞掠盘旋,在黄昏的落日辉映下显得诡异莫名。这景象不常出现,除非是刚结束血战的战场,诺依恩那天也发生过一次。

  “我个人建议,不要太关注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要靠近城堡所在的山头。”塞希雅用温和到诡异的语气说,“除非你们谁打算在多米尼办事的时候,半途被人请去地下牢房做客,接受一些可疑的金属物件的招呼。或者也可能攒够钱不干了之后,半夜和自家老小一起死在乱刀之下,整个农庄都被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有这么严重?”有人发问道。

  由于自己已经是诺依恩事实上的负责人了,过去的几名同僚也都认她当头儿,于是,塞希雅带着他们绕过人群。等到了人少的地方,确认无关者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她才点点头。

  “我的回答很简单,”她说,“有。首先,你们没见识过贵族之间的权力斗争,所以你们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行事方式。我会直接告诉你们,——这不是一场会和平签订的条约,它多半会见血,目前来看,这事已经在发生了。诺依恩毕竟还是多米尼的城市,里头会有很多由于各种原因不会同意背弃多米尼的贵族,要是有什么法子能尽快解决他们,那你们明天就会知道了。”

  “那我们为什么……”

  塞希雅继续用温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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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其次,倘若受害者那方拿到了事情参与者的名单,他们通常会从最容易拿捏的那些人开始报复。我希望你们明白我的意思:黑剑本身不是最容易拿捏的那边,但你我这些顶多就是拿钱办事的个别人一定是。你们想想,贵族们会因为彼此交错的关系和人脉牵一发动全身。可是我们这些签了个分包合同的雇佣兵,除了钱以外,能和黑剑本身有什么情谊?真有任何祸事临头,无声无息消失在某处,这事是不会有人关注的。”

  可能是因为她表情太温和,有人往后退了几步,还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脸。当然这和她本身有关,有些刚分到自己手下的雇佣兵事情不过脑子,就把心里的想法倒的一干二净,还总是不分场合高谈阔论,这样自然会坏事。

  为了避免真的坏事,塞希雅会去提点意见,谈几句话,以及对屡次不长记性的人赏一拳,用众筹群④五六一②⑦⑨④〇兴致勃勃的温和笑意把人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打得横飞出去,观察他们的反应。通常这一下会赏在人们脸上,弄出满嘴的血,毕竟这样给人的记忆会最深刻。

  塞希雅继续带队前往神殿,顺带又补充了一句:“记得用足了劲去帮忙,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在给神殿干活,越显眼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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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今晚的神殿有些以往见不到的人不请自来,而且待的很久,还很关注神殿里的伤员,看着是想在神殿里跟病号一起过夜。至于伯爵的孩子,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何不去参加会议,反而一副也要在神殿过夜的架势,但他本身就异于常人,他干什么卡莲都不觉得奇怪。

  她是无所谓,不过,神殿里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这么多天过去,很多事情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以往塞萨尔出现在此,并不会激起太大波澜,但现在他就是诺依恩声名最响的人,再过不久,这名声多半还会传出更远。

  关于塞萨尔的传言,如今有很多版本,光是卡莲从伤员那儿听到的就有十多种,传的最广还是他只身犯险,在城市即将陷落时迎着死亡的威胁前进。传言里他不仅对抗了一整条街的敌人,还闯入有重兵防护的军阵,只身找到了草原人的统帅将其俘虏,然后杀出一条血路和下诺依恩的残兵汇合,又以自己为代价换取了停战协议。

  当时被他俘虏的草原人统帅,据说对他本人异常欣赏,不仅逢人就讲他的事迹,还大为称赞他的勇气和牺牲精神,直到最近奥利丹的军队抵达才稍有缓和。

  此等传闻带来的地位颇为特殊,至于真实性,光是作为敌人的草原人统帅就够证明事情的真实性了。其它传言还要更离奇,甚至有传言说他从小就在几何上极有建树,远远超过贵族军事学校的大师,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改良了诺依恩的炮兵体系。

  在这段诡异的停战期里,整个诺依恩的政局都暗潮涌动,因此,有关塞萨尔此人的谣言越传越玄乎,不同的故事版本也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多了。

  拜塞萨尔所赐,卡莲的处境变差了不少,——因为有太多人关注塞萨尔,所以,必然也会有人关注他经常接触的人。如今有很多人想要解释一件事,即此人为何要在战前的夜晚频繁拜访即将废弃的神殿,长时间接触一个寂寂无名的年轻修士?

  此中缘由,卡莲自己也没法解释,难道实话说是在彻夜交换故事吗?也得有人信才行。这事迹比他那些荒唐的传言更荒唐。想到他居然干这荒唐的事情干了这么久,那些围绕他发生的故事似乎也不值得奇怪了。

  她分发药物和观察伤员病情的时候,塞萨尔正和一个年轻贵族搭话。那人叫乌尔科,负伤的理由不是参战,而是在和贵妇偷情时被发现了半夜逃跑,结果摔伤了腿。由于诺依恩医疗资源不堪负荷,加上他还得罪了人,只好跑来神殿挤占伤员名额。

  这人是王室派系的贵族,和其他几个血亲被派到诺依恩开拓家业,但热衷艺术的成分胜过其它方面,和他的血亲相比,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称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卡莲刚走到这人的病床旁边,就听到塞萨尔在饶有兴味地发问,“你确定你想去参加城堡会议?”

  虽然乌尔科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但他的回答异常坚决:“我必须去!这是近几年会在诺依恩发生的最重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到场?而且你又为什么不去呢?”

  “要不你来说说他为什么不该去吧,修士。”塞萨尔侧脸过来,好像发现她过来了就得给她找点麻烦事做一样。

  虽然经文中说她应该和极端情绪划清界限,事实上她也能迅速集中精神,忘掉躁动的情绪,但塞萨尔这人有时候很想让她挥拳打过去,哪怕她的拳头没什么力道也一样。卡莲实在很好奇,为什么他还没有因为乱说话被人打死。

  也许是因为他只找可以乱说话的人给他们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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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病床边上,斟酌了一下语气:“乌尔科先生,我建议你今天哪儿都不要去。如果坚持下床行走,时间越长,你的症状就会加剧越严重,要是再攀登一段不短的山坡,你以后就得去大神殿求人给你用世俗之上的手段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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