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菲瑞尔丝很想在他们的关系里争夺主动权,换言之,就是争夺主人的地位,但没过多久她就再次瘫软了。塞萨尔从她湿透的身下取出手指时,她喘息不止,衣衫半解,脸颊晕红一片,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注意他在这和塞弗拉思想交流了。
虽然他被迫以男性的意识承担了当年塞弗拉的女性身份,但只要手指还在,在这种事情上,他比起自己本来的身份也差不了太多。他怀里这家伙想法很多,身子骨却还是一样柔弱无力,连着两三次泄身就已经经受不住,看着已经快要意识晕厥过去了。
这时候,她身上的蓝色符文线微微闪烁,她才勉强睁开了点眼睛,身子也不那么瘫软无力了。
塞萨尔发现菲瑞尔丝不仅是黑眼圈日渐加重,膝盖和胳膊肘还有不少擦伤,似乎连正常的走路都不怎么稳当了。她比他身边的菲尔丝更加虚弱,发育状况自然更不必说。
粗略观察之下,她似乎是靠着满身的蓝色符文线才勉强没有病倒。后世的菲尔丝是靠着戴安娜的照顾才看着活力充沛,行动也算稳当,现在这个菲瑞尔丝却不然,活脱脱就是一个病号。
如此看来,菲瑞尔丝身上这些蓝色符文线更像是个手术架,给她随身带着随时随地打吊瓶和挂点滴,维持她的身体状况。微光闪烁不一定是在威慑旁人,更有可能是在给她输液。她如果不是法师,恐怕早就死在不知道哪里的阴暗角落了。
塞萨尔想了想,咬破了食指,放在她唇间。她起初还有些抗拒,后来发现这鲜血非同寻常,下意识就像接受喂食的小动物一样吮吸起来。
“她抚养你长大的时候也是这么遭吗?”塞萨尔问阿婕赫。
阿婕赫摊开手。“那时候她的法术造诣已经可以让她无视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她说,“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所以,只要她的法术造诣追得上她身体崩溃的速度,她就不需要关心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崩溃了。”塞萨尔说着低下头,捏了捏菲瑞尔丝苍白而精致的脸,“你作为法师来说可真是了不起啊,菲妮?”
她舔了舔他的食指,拿他的手背擦拭自己唇瓣上的血。“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她问道。
“我也说不准,”他说,“当年我们一起从诺伊恩出城,一起前往北方的奥利丹,路上你对世俗之事毫不关心,只是拿着本手稿记录你看到的怪异之事。那时候,我觉得你只是对外在世界的看法和其他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你对自己也……”
菲瑞尔丝并不在意,“如果我病倒了,死了,就说明我作为法师并不够格。”她说,“难道我会追不上身体崩溃的速度吗?如果我追不上,我就找个坟地把自己埋了。把精力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才是挥霍我宝贵的时间。”
“你……”
“所以别再浪费时间了!”她支起自己娇小羸弱的身子,“书已经让你抄完了,现在带我去找姐姐,我来把她弄醒。只要她和米拉瓦打起来,互相揭发他们俩的伤口,你就可以看到更多往事了。还有,你一定要把每个残忆里的我都见一次,把你的经历带给后世的菲瑞尔丝,让她……啧,反正我一定不是自愿被丢下的,应该是我抛弃我的灵魂,而不是我的灵魂抛弃我!”
“希望如此。”塞萨尔抚摸着她的头,得到了她一个阴郁的瞪视。
“还有,不要把我当小孩。”她说。
“你看着都没怎么长大。”他说,“和当年一样小,也一样……”
“野蛮人的偏见,”菲瑞尔丝摇着她的满头碎发,“等我的法术造诣足够高明了,这些琐碎小事都不是问题。”
……
走廊两侧的书架差不多都被拆了,藏书也都给他们清空了,有些是给阿娅用拳头砸碎了书架的挡板,有些是给阿婕赫提着扎武隆的剑给切开了,堪称是狼藉一片。
出去的路上,阿娅一直瞪着他不放,他本想伸手过去表达安慰,但每次他伸出手,这家伙都会像受惊的野兽一样两三步跳开。不仅如此,她还会把两手用力交叉在胸前表示防备,好像他的手上附着了可怕的诅咒一样。
看来由于他用了些手上的技巧,这家伙对他的印象变得更极端了。他必须指出菲瑞尔丝的意识晕厥是因为她身子骨太虚弱,不完全是他的问题,但这家伙看着也不太想听。
阿婕赫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添油加醋,对阿娅夸大他过去的经历,塞萨尔听得眉头直皱,却又不好指出阿婕赫的描述和事实究竟差在哪儿。因为,她确实只是夸大了一部分描述,倘若他非要指出来具体细节的区别,反而会显得他在肯定和同意。
走到半途中,塞萨尔忽然觉得右腿不听使唤了,然后意识到是塞弗拉拉着这条腿停下了脚步。这是他们俩一起使用的身体,只是她不怎么想动,只把他推出去应付麻烦事而已。如今她忽然停下脚步,似乎在说有麻烦事要发生了。
塞萨尔握住菲瑞尔丝的手,拉着她缓步往后退,忽然间,整条走廊就像是羊皮纸上的画作一样,带着两旁狼藉的书架往他们这边卷了起来。前方的出口大门蜷曲着升到高处,逐渐缩成一团废纸卷,折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道路也不断往上攀升,拉伸着变形。两旁的书架先是弯曲皱起,然后像泼了水的油画一样变得模糊不清了…..
是当年发生的事情吗?不像,更像是残忆本身的变化。是那些带来了思想瘟疫的野兽人引发了更可怖的异变?还是当年导致法兰帝国骑士枉死在墓中的恐怖受到了惊扰?
哪一种都有可能,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追溯往事的路途都在变得越来越危险。
“是这段残忆发生了变化吗?”菲瑞尔丝开口说,“但我看到的一切都很正常……看来只有你们能感觉到了。先往后退,我用传送咒带你们去宫殿中心,到时候记得都靠近我。以后的残忆,记得也先找到我。不管我的精神状况怎么样,我一定都会在你这边的。”
塞萨尔往阿婕赫伸出手,这家伙向来都很随意,手搭在他手上偏了下头,就在他指尖隐去了。阿娅瞪了他好半晌,实在没法子才抓住他的手腕。
他缓步后退,目视走廊往他这边蜷缩坍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把残忆中的一切都揉成一团废纸,把残忆中的来客也都卷入这团废纸中,撕得支离破碎一样。不管对方是什么,它们都在暗处,他们却在明处,只能被迫应对。
如果在米拉瓦的残忆中他们都会如此被动,那就只有一个法子能改变处境了。
和亚尔兰蒂达成一致,让她在她的残忆中把他们藏在暗处。
他明明是为叶斯特伦学派古老的诅咒而来,却要和疑似被诅咒侵扰的残忆达成一致?这也没什么,反正虚与委蛇的事情他也干过不止一次了。再这么被动下去,他们迟早要被逼到绝路上,到时候别说追溯往昔的历史,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话又说回来,若真是野兽人,它们又是为何而来?要知道,野兽人在智者之墓的处境可不比塞弗拉,塞弗拉可以带着他们一行人安稳地抵达坟墓深处,阿婕赫所经之处却到处都是通往未知黑暗的虚假路途。对于野兽人,恐怕没有比智者之墓更危险的地方了。
冒着如此威胁也要探索智者之墓,是有什么值得它们来此的理由吗?
古老的知识?还是古老的珍惜之物?
整个图书馆都在朝他们蜷曲过来,最靠外的走廊已经是倒悬在他们头顶了,破碎的书架像悬在半空中一样静止不动,看着诡异无比。他觉得自己就像困在一张画里的画中小人。他现出野兽之状,一手抓起菲瑞尔丝抱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抓起阿娅放在他肩上,朝图书馆深处扑了过去。他先撞碎了一连串书柜,然后拍碎了一面隔断的老墙,扑向更深处。
残忆蜷曲的速度越来越快,死死追逐着他的脚步不放。塞萨尔不由得怀疑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神选者米拉瓦的残忆发生如此扭曲。
连吉拉洛都没了踪影,探索坟墓的野兽人当真能做到这种事?还是说,这事不完全是野兽人的手段,是由于阿尔蒂尼雅曾讲给他听的思想瘟疫?
两种古老的恐怖忽然相会,已经超过了他理解的范畴。不过,这种事情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无论是索茵的时间之环,还是深渊侵蚀的真龙之梦,只要沿着他能把握的方向前进,他总是能找到那一线希望。
菲瑞尔丝的低语逐渐占据了他的听觉,那些被遮掩的词句和世界的结构相交汇,使得已经足够扭曲的残忆变得越发扭曲。她的瞳孔变得幽深无比,似乎在汲取周遭的光线,使得本就微弱的光芒完全熄灭了。四周已经彻底无法视物,也看不见身后蜷曲的世界,塞萨尔也不管前方是什么,只管奋力撞碎路上的阻碍。
忽然间他扑了个空,再一眨眼,前方已经是一轮巨大的血月。“菲妮?你怎么在这里?这头野兽是怎么回事?”是亚尔兰蒂的声音。塞萨尔抬起狼首,看到她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的女性了。几乎没变化的菲瑞尔丝和她相比,简直不是她的妹妹,是她年少的女儿。
然后野兽人的嘶吼从近处传来。见得菲瑞尔丝伸手挡住塞萨尔,亚尔兰蒂诅咒了一声,只好转身迎向自己背后的野兽人。剧烈的光与影中血肉飞溅,塞萨尔看到米拉瓦正在远处对付那些被思想瘟疫侵蚀的宫廷同族,却有意不想让亚尔兰蒂注意到。
这位法兰帝国皇帝为了追溯自己的往事可真是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