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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当年的战争持续太久,也毁了太多东西,法兰帝国保存的书籍规模不大,好在都很珍惜。若非皇帝遇袭,整座宫殿都陷入动荡,必定会有重兵把守。菲瑞尔丝拉着他在阴燃的烛火下奔走,直奔她的目标,其方向目的之明确,看得出来是早有打算了。
这地方的书册、卷轴均陈设在上锁的书柜中,塞萨尔跟着菲瑞尔丝一路走,看她一路强行拆锁,从中挑出许多书本和手稿扔到他背着的包中。他给狗子嘱咐了几本书目,还招呼阿娅过来一起找,毕竟她被迫学过库纳人的语言和文字。诺伊恩的时候,阿娅还是个文盲,现在她已经算是个通读先民古语的学者了。
菲瑞尔丝找到的书本和手稿大多和法术有关,不过并非真知记录,只是一些思想论述,偏向于法术背后的哲思讨论。以塞萨尔对库纳人古语的了解,他也只能看个大概,生僻词汇实在太多,于是也都给他身旁的狗子翻阅了一遍,等到事了之后再抄录给戴安娜看。
阿娅找到了放着这个时代著述的柜子,上面没有落灰,书本也不陈旧。塞萨尔对它们颇为好奇,菲瑞尔丝却对法兰帝国的著述毫无兴趣,扫了一眼就跑开了。他示意阿娅直接拆了柜子取书,想跟着菲瑞尔丝继续往前,却见她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摇了摇头。
“这家伙只懂库纳人的文字。”塞弗拉提醒他说。
“她不是有一条街的灵魂吗?”塞萨尔反问道。菲瑞尔丝正在踮脚往高处伸手,他掐着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看起来她还能在这地方找一阵书,但他们可没法找太久。
“那一条街的法兰人都不识字。”塞弗拉提醒他说。
塞萨尔琢磨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阿娅当时濒死的地方是狗坑。当时那条街几乎都是搬运工和矿工,守卫下城区的士兵也认不得几个字,更别说这柜子里还是千年以前的古代法兰人文字了。
“想都别想。”阿婕赫忽然开口。塞萨尔忽然又意识到,这俩人待在一起迟早会发生冲突。
“这事只能由你来干。”塞弗拉说,“这地方也只有你擅长法兰人的古文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吩咐?”阿婕赫声音玩味。
“我在请你出去搭把手。”塞弗拉说。
“当年我给你带了点生肉,你弃之不顾,反而把我拴在锁链里要困我到死,现在你又请我出去给你的小女仆搭把手?”阿婕赫反问说。
“你带来的生肉并非野兽,阿婕赫,”塞弗拉语气平淡,“而我对同类相食没兴趣。在所有萨苏莱人部落的古老传说里,请人在饥饿时吞食同族血肉都是恶魔的邀约。”
阿婕赫语气也很平淡,“你不是萨苏莱人,塞弗拉,你是异域的灵魂。异域的灵魂比故事里的恶魔更加遥远。你可还记得,你是和我互换了一部分灵魂血肉才活下去的残缺之物?你有一部分是野兽。”
“我们分开已经十多年了。那些诅咒离我而去之后,我越来越接近人,你却越来越接近兽,这足以证明一切。”塞弗拉说。
“那只是你没尝过血罢了。”阿婕赫的声音逐渐抬高了,“就他的血,喝一点,我就去干活。”
“你确定我们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塞弗拉似乎在皱眉。
阿婕赫笑了,“我做事不是为了意义。”
“当然,”塞弗拉说,“你做事当然不是为了意义,这就是为什么部族里常常会发生莫名的灾难,出现莫名的死者。正因如此——”
“正因如此,你要找到萨满用锁链束缚我,却又不忍心完全杀了我?那我这么说吧,我就把这把可笑的剑扔到地上,让你杀了我,你会动手吗?你还是不会动手,你只会找个铁链把我像条狗一样捆起来,不是吗?”
“杀一条就站在我面前引颈就戮的狗?我其实从来没这么做过,但如果是你,我可以试试破例。”
塞萨尔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塞弗拉已经把阿婕赫踢了出去,然后提着黑甲骑士的剑一同冲出他的身体。只见剑刃划过阿婕赫的利爪,顿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响。
菲瑞尔丝忽然发出一声惊叫,他这才发现,她被他忽然抬高的个头和抬起的手臂多往上抱了半米来高。塞萨尔连忙把她稳住,让她坐在自己胳膊上。“你去哪了,塞弗拉?”她叫道,”我看不见你了!你怎么变得这么高?那边的书柜为什么被利众筹群肆⑤陆①贰柒玖四零器切开了?“
塞萨尔想了想,拿起一张染满灰的纸,用手指勾勒出一行字,“你的精神状况更不稳定了,主人。”
“真的吗?”
“尽量收敛自己的感官吧。”他书写道,“我带你继续收集书籍。”
“别上来,阿娅。”塞弗拉让握紧拳头的哑女往后退避,“必须由我来告诉她这地方该怎么做。”
“当然!”阿婕赫抬高了声响,“你对自己的能耐充满信心,否则我们俩就不会在这地方再比一场了,是不是?”
“彼此彼此吧,”塞弗拉骤然一个突刺划过阿婕赫的肩胛,却见她挥出一把漆黑的长剑反手挡住,传来金铁交鸣。“扎武隆的剑?”她眉毛抬起,“你把它藏在塞萨尔的身体里带过来了?”
“又有何妨?”阿婕赫对她乱塞危险物品的行为毫无愧疚,“反正他肯定会原谅我的,你说是吧,塞萨尔?”
还没等塞萨尔开口,塞弗拉就一步迈出挡住了阿婕赫和他的视线,手腕转动,霎时间就把前刺改为上挑,划过她的脸切下一片灰白的狼毫。阿婕赫用一个人类绝对做不出的动作往后一跃,在空中转身,顿时就伏到了后方书架顶端。这一下并未见血。
“比剑的时候分心调情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塞弗拉开口说道,“有话你们自己去石棺里说。”
“我就知道你也接受了那段记忆!”阿婕赫咧着满是尖牙的狼口嘶吼,一边伏低身体,纵身一跃。她带着下坠的势头拧转身体,剑刃如同一道旋风,势不可挡竖砍到塞弗拉的剑刃上,令其大步后退。
然后阿婕赫又借力往后跃出,踏得一旁的书柜往内凹陷。接着她双足弓起,往前蓄力,先是踏碎书柜,然后以一记前刺往塞弗拉胸口而去,她勉强挡住,刚要反击,阿婕赫又往后跃出。
再次踏碎一个书柜后,阿婕赫再次扑向她,劈得塞弗拉退到背靠书架才稳住身体。她奋力把剑往下压,使得塞弗拉身体不断往后。她双眼睁大,狼口中呼出强烈的血腥气息:“石棺的记忆是否让你有了不同的生命体验,塞弗拉?”
“没什么大不了的。两个白痴。”塞弗拉轻轻呵气,在剑刃上留下一片潮湿的水渍。然后她以左手从潮湿处抚过,手指并拢成掌往前猛然推出,立刻推得剑往前滑,朝前压出,几乎要碰到阿婕赫的咽喉。她快步后退,但法兰帝国长剑锋利的剑刃仍然在她颈部留下一道细短的血痕。
“我周围的书架为什么在挨个碎掉!”菲瑞尔丝压低声音叫了起来。
“你的法术正在无意识地扰乱这个世界。”塞萨尔拿着她丢给他的笔写道,“别担心,至少它们和我们有段距离,不会撕碎我背着的书。”
“我得快点回学派检查一下自己了。”菲瑞尔丝嘀咕道。
“不错。”阿婕赫说,“状态不错,顺便问一下,塞弗拉,你可还记得我们是从死人的肚子里剖了出来?”
“我早些年的记忆不太清晰,我只知道我们生下来就是一团怪诞的血肉。另外,你话太多了,阿婕赫,我举剑不是为了和你交流,是为了让你做事。”
话音未落,塞弗拉已经一步往前,剑刃如幽影穿过尘埃,尾随着最后骤然加快的半句话刺在她胸口,但阿婕赫凭着两败俱伤的前刺迫使她往一侧避开,然后阿婕赫再次往后一跃。这次她直接踩在了塞萨尔面前的书架上。
他抱怨了一声,压低身子,抱住菲瑞尔丝。趁着阿婕赫一步踏出的时机,他在她的惊叫声中挡开了碎裂的木刺和变形的金属。“又发生什么了!”菲瑞尔丝惊声叫道,“你不是说和我们有段距离吗?”
“确切地说,”塞萨尔先草草写了一句,然后抱着她坐在地上,继续提笔书写,“是距离我们大约一臂长的位置,确实还是有一段距离。好吧,抱歉,我也没法描述得太准确,我只能尽力不让你受伤。”
“我……我没有谴责你的意思,”她嘀咕说,“谢谢,你有流血吗?我看到那些木刺和金属砸在你身上了,有些就扎在上面。”
“只要你还看不到我,也感觉不到我,我就不会流血。”他写道。
“那就好…….我帮你取出来。”菲瑞尔丝低声念咒,用一股温暖的光拂开那些木刺,然后她又往身后看。“我有这么……了不起吗?”
这家伙的思考方式还是这么不同常人。
这时候阿娅抱着一摞书走了过来,放在地上,先对他严肃地咳嗽一声,然后往地上一指,接着就又溜过去搬书了。塞萨尔意识到,这都是刚才法兰帝国那座书柜里的书本,书柜已经给阿婕赫踩烂了,也就没有上锁之事可言了。
“你觉得我应该和塞弗拉换一下身边的女仆吗?就换几天,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塞萨尔对狗子说,“当然我不是说你,是说那家伙。她们俩看着关系还不错,打的有来有回,应该可以在一个帐篷里过一阵。说不定这样我们都能缓和关系。”
阿娅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