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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营等待接见的时候,伊丝黎只觉又无聊又累,第三视野下的世界更是诡异虚幻,好像往现实世界上洒多了斑斓的油彩。她很想调侃一旁的守卫取乐,但她做不到,因为她的脑袋被人封在玻璃容器里,眼睛上还蒙着块布。
她在营帐外抱着胳膊等了好久,士兵大概很好奇这家伙竟然没有累得垂下头,把脑袋搭在胸前。不过她知道,要是她的头盔垂下去,她那诡异的颈部断面就要给人看光了。
“加西亚将军要见你。”传令官说。
伊丝黎没有吭声,不过她也没法吭声。这无疑是个可悲的困境,想到塞萨尔嘲笑她的诸多努力就像拿个勺子敲他的后脑勺,除了烦人毫无意义,她更是有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她迄今为止的一切作为当真毫无意义?
她不相信,或者说不想相信。
传令官带着她进入大帐,穿过一道道幕帘,途径了一系列军队高层的大帐隔间。和她另一个叔叔比起来,加西亚叔叔这次出征何止是大动干戈可以概括?他们不仅有镇压贵族叛乱的准备,还做好了迎击北方克利法斯大军侵袭的准备。虽然后者扑了个空,不过,若无克利法斯支援,叛乱的贵族军队也支撑不了太久。
最靠内的正是加西亚的隔间,看着实在很阴暗。昏黄的油灯没有映出太多东西,除了一张铺着地图的长木桌,就是将军那张面色漠然的脸,像是灯光下一张面具孤悬在沉郁的黑暗中。
“你好,伊丝黎。”他说,“我听闻你无法说话了。”
伊丝黎拿出手抄本提笔书写,然后递给加西亚看。“我可以先坐下吗,加西亚叔叔?”
“当然可以,”加西亚说,“你想做什么不用过问我。另外,你需要点汤吗?我听说你最近滴水未进,也不见你吃任何食物。”
是的,她是没法用身体正常进食,她只能对着自己的喉管往里头灌水、汤汁和不需要咀嚼的流体食物,还没法尝味道,但当着别人的面干这事?她才不想。往一个断头的脖子里塞东西已经够诡异了。
她只是躲着干这事而已。
伊丝黎再次提笔书写,把手抄本递给加西亚看,“我受了严重的面部创伤,叔叔,请原谅我不敢见人,到哪里都戴着头盔和面具。我甚至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好吧,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加西亚说着身体前倾,把肘部搭在木桌上,十指也交叠起来。“但我听说你犯了些大错,失败归来,可有此事?”
伊丝黎照旧提笔书写,“没什么,只是我敬爱的塞萨尔叔叔妨碍了克利法斯的攻城战。”她甚至不想写这个名字,哪怕写了,都有种拿匕首在他的名字上用力戳刺的渴望。她费了好大劲才按捺住。
“这么说,所谓你自己的事情,就是帮克利法斯将军妨碍你的塞萨尔叔叔了。”加西亚说,“并且,这段期间你每次出了意外,都是你在自己的复仇路上摔了跟头,绊得头破血流。现在,你甚至受了连你都愈合不了的重伤。你告诉我,我要拿你怎么办,伊丝黎?”
她看着他。“我想待在军队里,”她先写了半句拿给加西亚,然后又拿过来,写下另外半句,再拿过去,“我会老实出战,对付我们现在以及将来会遭遇的所有敌人。”
“你就待在主军营等候吩咐,伊丝黎。”加西亚摇头说,“你萨伊诺叔叔太热衷奇谋了,每次都把你当成炮弹到处扔,但现在是我指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不想在满地尸体里找你的残尸把你拼起来,丢了什么东西,还得浪费我自己的时间。”
伊丝黎无声点头,老实乖巧地端坐在长椅上。
“以及,”加西亚继续说,“不管你对现状了解与否,我都要和你讲讲接下来的战争。”
她写了段回应:“我会听话记下来,叔叔。”
加西亚伸出食指,按在地图中他们军营坐落的位置,说:“先不管我们王后大人的私人恩怨,也不管北方的皇位继承问题,只说形势。目前来看,你的塞萨尔叔叔已经纠结了比贵族叛乱更加夸张的势力。先是规模庞大的雇佣军,其中还有黑剑的一支;然后是披肩会的大量神职人员,还因此引来了希耶尔的大神殿高层;最后是一个完整的法术学派,叶斯特伦学派本来驻扎在安格兰,如今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再次出现时,他们已经身处古拉尔要塞周边区域。”
伊丝黎想了想,迅速提笔书写。“他很早就在筹谋了。他手里有北方的皇女,还有叶斯特伦学派的既定继承人。”
“认识的不错,”加西亚看着她的手抄本说,“虽然还是有私怨在内,但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宰相不止给了金钱和物资支援,还派了他的军队和指挥官过来辅助我们作战。赫安里亚起初还想借刀杀人,想要他那名皇女死在守城战里,现在他多半是认为一定会有一战了。这场冲突之复杂,我恐怕是想避也避不开。”
“很复杂吗?”她写了一句问他。
“皇位冲突、学派战争、神殿恩怨、贵族叛乱。”加西亚挨个道来,“虽然你塞萨尔叔叔替我们解决了野兽人南下和克利法斯率军出征的麻烦,但他本身也作为麻烦的核心出现了。他和他的支持者像根刺一样扎在从古拉尔要塞到冈萨雷斯的所有区域。”
伊丝黎其实早就清楚这些事了,她回到加西亚的军队就是要继续她的复仇。不管有多磕磕绊绊,这事也必须要做。
至少,这次会是真正的领土战争,而非一场只需死守边防要塞的围城战了。
“起初…….”加西亚皱眉说,“起初埃弗雷德四世还有些犹豫,后来见了找他诉苦的众多逃难贵族,他多半也已经下了决心。战争尚未结束,塞萨尔就实质控制了这么大范围的领土,不仅赶走了本来的地方贵族,还招揽了这么多不同的势力,等到战争结束,又让人如何想象?要知道,多年以前他才刚从贫民窟里逃出来,连找个剑术老师都得找我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