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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萨尔醒来的时候,戴安娜建在试验场靠边的地下暗室一片静谧,还因为法术的作用带着些许微凉,把古拉尔要塞令人窒息的闷热都压了下去。虽然法师们在毁灭和诅咒之外几乎做不到任何事,但在见识过库纳人涌出无尽清泉的水缸后,戴安娜就逐渐掌握了他们艰深的法术体系,在那之后,她也利用得很快。
卧室靠墙的地方,有片仍在持续运作的法术帷幕,像是张浮动的画像,以群山之巅为起始映出了整个朦胧的要塞。
从帷幕中可见清晨刚至,人们亦从晨雾中走出,穿过街道上的瓦砾和废墟。虽然尸体和腐血都已被深渊的潮汐洗净,余下的建筑残骸却还是残破凄凉,——破碎的石头,堆积的砖瓦,断裂的木梁,众多化为废墟的战后遗迹比比皆是。
有人在垃圾堆中艰难跋涉,想要清出一片道路;也有人在坍塌的房舍中鬼祟行走,想要偷走遗留的财货;还有从索多里斯走水路过来支援的众多劳工带着自己的孩子,放他们在迷宫一样的废墟中攀爬往来,大呼小叫,就像放出笼子里的鸟儿一样。如今大战刚结束不久,塞萨尔没什么心思对要塞戒严,他们的皇女殿下应该也没有。
神殿的修士、帝国的逃难者、奥利丹的劳工和农夫交相往来,从戴安娜的法术中看去就像群聚的蚁群。很多人都是带着一种瞻仰奇迹的心态在眺望这处要塞,眺望远方破碎的食尸者巨巢和深渊遗留的残痕。
“你不去接受人们的崇敬和仰望吗?”菲尔丝忽然问他。
“我不是为了这种事走到这一步的。”塞萨尔说。
“但你走的比其它人都快。”她说,“从狗坑的时候到现在,感觉就像一场梦,眼睛开阖的一瞬间,世界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而且你甚至还是个受诅咒者。”
塞萨尔看着城市的景象。“我在利用那些我自己不相信的东西。”他说,“信仰的构成、秩序运转的方式、权势分配的依据,还有让帝王、贵族、平民们各居其位的原理,所有这些都在我心里拆的支离破碎,剥去了一切神圣感。我在做的,其实就像春种秋收。如果你觉得自己只是在当农夫,那么那些崇敬和仰望,也不过是麦田在风中对你低伏而已。”
“站在田地里对秋收的麦穗招手会让你觉得可笑吗?我听人们说那是荣誉,是骄傲,是让他们为之奋战的事物。但在你的话里,一切似乎都很虚无。”
“我只是不想拿它们当自己存在的理由。”
“比起以前,你看起来更接近另一个你了。”菲尔丝对他说,“我过去就觉得那个人很虚无缥缈,像个四处漂流的孤魂一样。”
“真的?那你觉得你有接近另一个你吗?”
“没有,最近我只觉得我的黑眼圈更黑了。”
塞萨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一定是拿你的黑眼圈当成自己存在的理由了。”
菲尔丝脸上闪过流星一样灿烂的微笑。“当时在城墙上看到你冲入深渊的潮汐,我感觉自己像是领悟了什么启示一样。我觉得你出现在老塞恩的祭台上一定有什么理由,我出现在老塞恩的城堡里,也一定有什么理由。可能这样说很傻,因为你总说,一切都只是现实中的许多巧合和意外。不过我想,我们两个人一起出现在诺伊恩,一定是为了一起走出诺伊恩,而我们一起走出诺伊恩,一定是为了你可以像今天这样,变成所有人都要仰望的英雄。”
塞萨尔抱她在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抚摸她的头。“我最近经历了很多只能接受却不能改变的事情。”他说,“不管中途我怎么尝试,怎么努力,结局都已经在遥远的过去注定了。如果可能,我希望我们俩的相遇仅仅是意外和巧合。”
“你讨厌命中注定的事情吗?”
“我本来不相信命中注定之事,但那些古老的法术已经不止一次折磨我了。我都还没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死去的古老法师就给我的脖子套上了绳索,要我沿着他们勾勒出的脚步前行。等我挣扎着走到底了,绳索也解开了,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珍惜的事物竟然是法术的成果。我完成那个法术的意义,就是把我得到的一切都送还到遥不可及的过往历史中去。”
菲尔丝抬起头来看着他,长睫毛下面依旧是那双幽深的蓝眼眸,在阴郁的黑眼圈映衬中显得昏昏欲睡,迷离而虚幻。
“如果你需要我保护,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说,“虽然除了你只有一个人、一个冰雪妖精和一个野兽人能看到我,不过我相信,我可以保护你,直到……”
“没有直到。”塞萨尔即刻否认说,“世人的议论和生存的处境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但你要是划出一个直到,说一切就到那里为止,我一定会死在孤独和虚无里。”
“好吧,那就没有直到。”她咕哝说。
“不对,你要向我保证,也许你只是这么说说,想要应付我一下,你的前一句话才是真的。”
“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部分是个孩童。”塞萨尔辩解说,“你要是划出一个直到,我灵魂的一部分就会在那个时候死掉,剩下来的,就会变成一个虚无又空洞的残骸。”
“好吧,”菲尔丝低下头,拨拉了一下自己白嫩纤小的手指,“那这个孩童什么时候长大?或者说要多少年才能长大?”
塞萨尔把她的手指挨个拨拉回去,“就像你一样长不大了。”
“你这话可真是恶劣。”
“所以这意味着永远,就算是死亡,你也不能说直到。”
“你不是不相信世上有永恒不变的东西吗?”
“是没有,但是,只要一直付出心血,就可以把它一直延续下去,无限接近永恒不变。”
“好吧,你可真是任性。”菲尔丝嘀咕说,然后抬起脸来,贴着他的额头吻了吻他。塞萨尔伸手触碰她衣带滑落的稚嫩肩头,感到她的呼吸变得温热了些,呵在他脸颊上感觉柔软而旖旎。
他低头吻了她的肩头,又碰到了她可以一手持握的小巧胸脯,不由得拿在手中,把玩起来。揉弄到它逐渐涨起时,他把其中一枚珠子放在自己指尖一捻,她顿时用力抱紧了他,把它们贴在他身前挤压摩挲起来。
塞萨尔看到菲尔丝脸色潮红,动作却很轻,不由得发现是戴安娜还没醒来,她不想大声吵嚷。既然他们都醒了她还醒,她多半就是跟米拉修士待在荒原没出来,想必是利用时间流逝的差异看起了古籍文献。
“待会我抱你的时候,你可以趴在戴安娜身上,就像以前你趴着做的时候会抱着枕头一样。”塞萨尔在她耳边低语,“反正都有过昨晚的经历了,她一定不介意的,你说对吗?我们可以看看她什么时候会忽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