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她和我们的母后一定有很多话可说!”图索斯摇着头抽打马鞭,看着颇为不忿,“她们都很擅长娇惯长子,你说呢?我们的长兄何止是脑子缺斤短两?但凡母后给他找个可靠的老师,他都不会像现在一样白痴。”
阿尔蒂尼雅斜瞥了眼图索斯,似乎想说图索斯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还没等塞萨尔反应过来,皇子的思维就跳到了别处。“那个传闻是真的吗?”图索斯压低声音对她发问,“老塞恩把一个美丽的女士送到草原人部落,给他的私生子当了宠物。她本来是个有名的学者,现在却叫了一个很奇妙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狗子。”阿尔蒂尼雅说。
“对,狗子!就像我们对野兽人奴隶的俗称一样!”图索斯说着竟然忍不住笑了。看来皇子不在乎这事,或者说,他把它当成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笑话。“我听说老皇帝最喜欢的野兽人角斗士就叫狗子,那是个非常威猛、块头也非常大的家伙!怎么就给放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士身上呢?”
塞萨尔看出来了,图索斯的缺陷在于他的思维过于活跃,任何事情都没法在他脑子里待太久。他的注意从多到无法想象的事情之间来回跳跃,如同浮光掠影,任何事情他都知道少许,任何事情他都不曾深入思索,任何事情于他也都没有多少意义可言,因此对他来说,知道了和不知道也没有多大区别。
阿尔蒂尼雅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无法忍耐地想要发言指责,最终还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她八成是想说她的兄长头脑太简单。
“对了,”皇子的思维再次发生跳跃,“你来这边是要做什么?”
“我派人到要塞北方做侦察,评估北方的地势和可供行军的道路。”阿尔蒂尼雅说,“敌人的确尚未接近,不过,为了提前布局,军队和要塞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图索斯把手一挥,显得异常大度:“不必太担心,皇妹,我征召的士兵可以阻挡它们很久。那一定是条拼死卫戍后方的防线,足够让你做好一切万全准备了。”
塞萨尔觉得图索斯临走前一定会带走他身边的皇室精锐,因此,他留在地方的民兵队伍不会比纸糊的防线好出多少,说是一触即溃,那都是轻的。然而图索斯对战争的认识就是只要人够多就能组成防线,只要还有人,就能为了帝国荣誉血战至最后一刻,他只需待在远处避难等待战果即可。具体有什么战术和战略,全都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阿尔蒂尼雅自然不会对他的承诺报以期望,但他们需要他一定会抛下的地方人员。眼看着皇子图索斯望向行军道路,陷入漫长的迷思,借此时机,她适时开口:
“我们这边缺少工匠人手,我猜你现在已经把工匠也都征召进了民兵队伍,在你派他们上前线之前……”
图索斯再次把手一挥:“何必这么郑重其事?一些工匠而已。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把地方工匠都发配到哪个军营去了,但你可以拿着我的手令去各个营地里找,能找到的工匠都是你的!”他一边吩咐亲卫过来签署命令,一边邀请阿尔蒂尼雅去森林打猎,但她委婉推辞了。
塞萨着觉得阿尔蒂尼雅快要维持不住她波澜不惊的表情了,等图索斯皇子带着他的打猎军队消失在森林深处,她终于缓了口气。
皇女策马来到他身侧,还拧开酒壶抿了一口,这才摇摇头说:“我小时候训斥图索斯就像训斥自己的晚辈,先生,克制这一想法比克制自己不去呼吸还难。”
“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很想找机会训斥我。”塞萨尔说。
“一众筹群肆五六一贰柒⑨四〇种重新建立地位和关系的手法?”她自问自答,泛白的淡紫色眼瞳里有种玩味的神色,“嗯……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惜一直没成功。”
“你是说把獠牙锋利的野兽放在手心里随意把玩吗?”
阿尔蒂尼雅笑了。她把胸前扎成辫子的银白色秀发拂到一侧,“只是很久以前一些无所谓的想法罢了,老师。如今看来,别说是这么做了,连被咬伤的机会都没有。”
“真的是很久以前?我记得在我患病的时候,你一举一动都在表现你刚才这句话。”
“是吗?好吧,也许有那么一点。”阿尔蒂尼雅承认说,“但你要相信,我是在专心照顾病人,没有关注其它任何事,先生。只可惜你没有挣扎,连表情变化都没有,真是非常无趣。”
“接下来我们要顺路把图索斯划出的军营挨个走一遍,把工匠都挑出来。”塞萨尔转移话题。
“我最近对发现工匠颇有心得,届时我把人挑出来,您可要给我指出对错才行。”她说着斟了杯酒,用她戴着白色长手套的手递到他嘴边,“图索斯从老家伙那边带过来的酒,要试试吗?我刚品尝过,味道绝佳。”
“你不觉得这举动不合适吗?我们在行军队伍最靠前的部分。”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不过,这可是学生的心意,当老师的应该不会让他唯一的学生失望吧?”
“你可真会说话,公主殿下。”塞萨尔低头抿住她握在指尖的酒杯,喝了个干净。
她面带难以捉摸的微笑,“我认为,做任何不合适的事情其他人却只能接受,这就是我的身份地位值得品味的地方。换句话说,合适的事情反而很无趣。毫无疑问,毫无疑问,你现在的身份和安妮还不够契合,她出身太过显赫,既是大公的女儿,又是法师学派的继承者。要等到我们把预计的事情顺利完成,这个不够契合才能变成恰好契合。而等到你们的事情完成,另一些事情才有了它们值得品味的余地。”
塞萨尔险些把酒咳出来。
“别这样,先生,开个玩笑而已。”阿尔蒂尼雅说。她收回酒杯,轻轻抚开她手套上的酒滴,“我们要面对的事务如此之多,稍微开点玩笑舒缓心情,你也不会责怪我,对吗?”
塞萨尔心想女皇这名称,就意味着她这一生都不会有法定的丈夫了,倘若她已经为自己勾勒好了将来的蓝图,她这话可很难说是玩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