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具体的措施呢?”塞萨尔追问说。
“哪来的更具体的措施呢?”莱戈修斯反问他,“我不是军事家,他们没讨论出的事情,你问我也毫无意义。况且,你自己身边不是有军事家吗?既然你想要活在这里,那你就按你的步调去走吧。”
“你可真会说废话,莱戈修斯,你给我倒了一箩筐的垃圾,到最后也什么具体的内容都没有。”
“好吧,”它说,“你可真会提要求,塞萨尔。那这样吧,过些天你在床头放一张地图,我会把它拿走,带着它四处看看。等它再次出现在你床头枕边,地图上就会有食尸者和克利法斯的行军路线了。”
塞萨尔还想再提要求,但莱戈修斯已经消失了,黑暗的卧室中一片沉寂,只有大雨还在声势磅礴地敲打着建筑。
……
戴安娜正倚坐在木头浴盆里,浸泡在泛着幽幽蓝色的温热药水中,脑袋后面枕着一卷毛巾。她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呼吸也很浅,脸颊因为水温泛着红晕,目光也有些朦朦胧胧。她不时伸手拨弄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嘴里也在发出听不清的低声呢喃。看到塞萨尔在她旁边弯腰端详自己,她不禁瞪了他一眼。
塞萨尔直起身来,环顾还没完全搭好的试验场,发现菲尔丝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她不止是打了水来加热,还备好了大量药用植物,甚至折了一截开着花的花枝,就别在浴盆旁的瓶子里,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菲尔丝看到他在这,立刻把桶挂到他手上,先研磨了一会儿药用植物,按比例在水桶中稀释,然后嘱咐他把这桶水缓缓倒入戴安娜的浴盆中。
塞萨尔目视菲尔丝一路小跑出去,看起来她还有东西要准备。“我真不知道她这么会照顾人。”他提着桶挪到浴盆旁边,开始倾倒药水,“我来之前还以为你们已经乱成一片了。”
“她又不是不会独立生活,是你照顾她照顾的太众筹群肆伍陆①二七⑨四零过了。”戴安娜说。
“是吗?”
“刚到狗坑的时候,不就是她在帮忙照顾你?你只是没意识到,但菲尔丝说当时的事情历历在目,她都一直记着。”
浴盆里蓝幽幽的色彩越发瑰丽了,看着就像是夜晚的大海一样,还映着些许星光。塞萨尔把空水桶放下,看到戴安娜从一侧的小圆桌拿起一瓶药剂,先轻抿了一口,然后就眉头直蹙。过了好半晌,她才缓过气开始喝下一口。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她讲过,”戴安娜说,“在你还没来的时候,她经常会逛各种店铺,但她不是喜欢逛。她只是知道自己不善言辞也不善交际,想给她去依翠丝买材料做事前的练习。她拿着老伯爵给她的钱一点点积攒,手里有一堆想买的东西列成了一个很长的单子。她经常一遍又一遍检查单子上的东西,问别人依翠丝哪里的店铺比较物美价廉,哪里又会很昂贵。”
“听起来已经演练不了了。”
“别说是演练了……”戴安娜又抿了一小口药剂,“从人逐渐变成不会被人察觉的鬼魂,对她来说是个不可抵抗的过程。况且,她都不是鬼魂,是残忆。前些天我去要塞里的随军营地走了走,想去独眼名下的商贩那儿弄点药物。她也在附近,她找了个小物件想要付钱买,但她拿出来的东西不是钱,是一团虚实不定的残忆,而她递出去的手也根本没人看得见。到最后,是我买下了那东西。”
“她不想直接拿吗?”
“我觉得……她没有完全接受现状,她总是想像其他人一样拿钱买东西,只是她很少把心底里的情绪表现出来罢了。”
一时间他们都沉默不语,只是分别在药浴盆和椅子上静坐着。花枝散出的香气依旧芬芳怡人,过了不久,菲尔丝又提着一桶水踱步过来挂到他手上,研磨和调配起了另一种药用植物。
等浴盆里的水终于没过戴安娜的肩头时,菲尔丝说现在可以了。“我记得是这个配比。”她自言自语说,“既可以治愈创伤,也可以舒缓精神,可惜要的东西很珍贵,只能给我们自己用。”
“那你也进去怎样?”塞萨尔侧过身去,把胳膊架在椅背上,“我觉得药浴的木盆多放一个人也绰绰有余,浸泡身体用的药物也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就稀释。”
“这是给伤患准备的医治措施!”菲尔丝举起她白嫩的小手,对他比出一只手宽的距离,“如果我也进去了,岂不是没有医治的严肃意义了?”
“说实话,我只是暂时受伤需要修养,你一直都需要修养,菲妮。”戴安娜说。
“你们昨晚找到的无主灵魂特别多,我现在精神很亢奋,不需要修养。”菲尔丝说。
“那是食尸者的战争傀儡带着它们满腹的死灵和血肉遗骸死在荒原里了,靠着它们解体四散才产生了大量养料。”戴安娜说,“这种事情很难遇到。你的本质决定了你会一直持续消散,像往下流泻的水一样越落越低,接受多少养料都不嫌多。”
“我倒觉得不必总这么忧虑。”塞萨尔说,“都在城堡隔绝内外的地下室搭起这么个试验场了,那我想,待在这里就不需要关心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需要为将来或是过去陷入忧虑。就当自己正蜷缩在一个蛋壳里,把整个世界都抛到脑后,忘到一边,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你知道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吗?”
“什么?”菲尔丝专注地看着他。
“我也想舒缓精神了。”他说,然后看向戴安娜,“你介意吗?”
戴安娜睁大眼睛瞪了他好半晌,最终她还是叹口气,说:“你去坐我对面,脚对着脚。”
塞萨尔解开自己的衣服,伸手挂在椅背上,很自在地抬脚进跨去,靠着木盆缓缓浸入蓝幽幽的温水。菲尔丝趴在木盆边上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歪了下脸,转着她那对幽暗的蓝眼睛若有所思。过了不久,她也在椅背上挂好衣服,步子细碎地走了过来,握着他的手坐在两人中间。
这下确实有些拥挤了。
戴安娜轻挑了下眉毛,继续小口抿她似乎很难喝的药剂,喝到最后,她实在喝不下了,把药剂瓶丢给了菲尔丝。她张开嘴,整张嘴都在冒着幽蓝色的寒霜,几乎渗到了她脸上。
塞萨尔看到菲尔丝一口把剩下的喝了个精光,不禁颇感惊讶。“这什么?”
“用来提高理性的药用植物萃取物,”菲尔丝轻呼了口气,往温暖的水里蜷了点,“可以在我们探索法术引发灵魂错乱的时候维持意识清醒,也能提高思维能力,你要试试吗?说实话这东西和你的道途是相反的,你还是别用的好。”
“你看着也没想给我留吧。”塞萨尔说。
“呃……”
戴安娜见状往前倾身,指指自己抿起来的嘴,又指指他,于是塞萨尔也握着菲尔丝的肩头往前倾身。她握住他的下巴,吻住他的嘴,尚未等他体会嘴唇触感就是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霜从他舌头直冲头顶,迅速扩散到每一寸皮肤,甚至是他的指尖,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连鲜血都给冻成了冰。不止是寒凉,还有彻骨的刺痛。
她伸手贴在他胸膛,轻轻一推,他就往后栽了下去。他一边咳嗽,一边感觉寒意还在往头顶冲,整个上半身都沉了下去只有两条腿在水面上挣扎。
等塞萨尔好不容易握住菲尔丝的手,拉着她挣扎起身,戴安娜才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仿佛她证明了他的虚弱和不堪一击一样,“要再来点吗?”
“不要。”塞萨尔说。他抱紧菲尔丝,从她赤裸的肩头长吸了一口暖呼呼的潮气,“我宣布我和法师的路途没有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