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南下吧。”纳乌佐格声音低沉,“我的思维还很空洞,躯体也很虚弱,我需要血祭更多生灵,不止是这些微末的凡人。”

  萨满颔首同意,“这地方的王国正在交战,各个神殿也起了冲突。倘若时机得当,你也许可以找到一些在外参战的修士。”

  …….

  经过勘察,塞萨尔发现村庄就是个寻常废墟,除去村外悬挂的人皮,唯一的问题就是牲畜和人类都不知所踪,也不见撕咬活物必定会有的血迹残留。阿尔蒂尼雅认为,是野兽人掳掠走了人类和牲畜,至于目的,看起来是要把它们聚集起来举行某种祭祀仪式,如若不然,混种野兽人绝不会克制到这般地步。

  隔天拂晓,小妖精们带来了消息,说靠西方的城镇已经成了一座血腥的陷坑,城镇内部存在很多未能转化完全的半野兽人,像失了魂的疯子一样四处徘徊,看起来是被群落遗弃了。混种野兽人至少是有类人智力的种群,这些似人非人的孽怪作为转化的失败品,很多甚至比野兽本身还愚蠢。

  除此以外,剧烈的法术痕迹扰乱了现实,造成了严重的创伤,城镇废墟的环境已经接近荒原了。小妖精们说有很多尸体碎块相互聚合,堆成臃肿的聚合尸在深坑里蠕动,在阳光无法抵达的陷坑深处,还有凝聚出模糊形体的怨魂在哀嚎。

  理论上说,人们应该请神殿处理这类情况,但如今正值战时,加之小妖精说那儿有祭祀的残留,塞萨尔决定先带它们过去,看看能不能缓解它们难以满足的渴望。

  经过主营帐时,塞萨尔发现阿尔蒂尼雅彻夜未眠。天还没亮,她就在营地里挥剑,看起来是有某些情景触及了她对往事的追忆。

  其实这很少见,自从塞萨尔遇见她,她的睡眠节律就规律的可怕,这还只是她严格的自我要求的一部分。自打阿尔蒂尼雅认他当老师起,或许还要更早,她就在持续不断地从事军事训练。她不仅要钻研这个时代的军事艺术,钻研历史记述中过去时代的军事艺术,钻研他提出的各种战术的可行性,而且,她还想精通普通士兵的职能。

  他见过她在兵营里和骑士们一起操练,有列队前进,有全副武装跑步,还有跳跃壕沟和掩体,骑马和击剑更是不用说。他见过她专心研究和使用火枪,还见她试图越过他给出的表格,利用她学到的数学和几何原理去研究火炮射击。在军事层面上,她有一种严峻而勇猛的习性,之所以强调勇猛,是因为她擅长和热衷的都和她优雅的风姿沾不上边。她的剑是重剑,出剑的姿态也很凶悍。

  以上事情,诚实地说,塞萨尔一件也不想做,不是不能做,就是不想。要他短期去工坊做详细的考察、去军营当个军官操练士兵,他勉强还能忍着,真要他长期坚持,他怕自己把工坊和军队都扔到一边,专注于和年轻貌美的祭司或是军官谈情说爱。

  “我倒觉得我更擅长历史和哲思。”阿尔蒂尼雅应道,“这种武器只是用着趁手,要说相不相配,其实我也从没考虑过。”

  “就像给猫装马鞍一样。”塞萨尔说。

  “您竟然觉得我是猫?”

  “可能是你出其不意的举动太多了。有些猫平时看着风姿优雅,但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忽然做出惊人之举。”

  塞萨尔这么说,其实和猫本身的习性无关,主要是他看不透她的很多想法。他对分裂后的帝国宫廷称不上了解,只要她不讲,他就没法根据她的生命历程揣摩她的用意。她是和他站的很近,但她本身是异常难以揣摩的,每次塞萨尔一不注意,她就会在不经意间做出惊人的举动。

  要说第三公主有什么特征最明显,其实不是她那身军装和骑士甲,也不是她完美的礼仪修养,而是她眼睛里那种奇怪、锐利且异常咄咄逼人的光芒。任何人想在她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下找到一些不同的情感,都会遇见这燃烧着的狂热光芒,并且铭记不忘。

  那么她真实的个人情绪是什么?这个他也说不准,透过她从小养成的礼仪和修养看到狂热感就很难了,再往下看,那就不是察言观色,是像无貌者一样剥开人的全部灵魂看透内里的一切了。

  从塞萨尔带她考察过冈萨雷斯的工坊以后,阿尔蒂尼雅就开始实践他的想法在不同场合下的应用,目前主要是军营。她走到人们中间,和他们谈话,不是宣读军令询问情报,而是听雇佣兵讲述他们以前出征的经历,听他们讲述长途行军中怎么走路才能减轻疲劳,讲述他们在自己的生命历程里得到的经验和想法。

  虽然她并不是在交心,只是在利用宫廷里培养出的笼络人心的法子审慎地谈话,但她也已经在军队里巩固了相当程度的敬意。

  另一方面,在审视了塞萨尔安排自己生活的法子以后,她也开始寻觅一种尽可能简朴的生活方式了。她白天要么是在行军,要么是在操练,夜里要么是在处理军队事务,要么是找他请教并学习理论知识,留给睡觉的时间实在不多。不仅如此,她还要自己打理行装仪表,简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虽然阿尔蒂尼雅和菲尔丝一样,睡眠时间都很少,但和菲尔丝不同,她总是精神奕奕,若不注意她没打理好的头发,塞萨尔也很难看出她究竟是一夜未眠还是真的睡了一觉。

  皇女把自己当成机械时钟,对于精确的运转有着异常的执着。时钟这种机械,一个齿轮带着另一个齿轮转动,各个齿轮相互关联。因此,只要她哪个齿轮没转好,他就能看出这个齿轮往上的哪个齿轮没转好。按塞萨尔对她的观察,他觉得她也会想把让卡萨尔帝国变成一部机器,能够依照指令精确无误地运作。这想法和个人可不一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

  “我希望你在营帐里休息一天。”塞萨尔对她说,“接下来的城镇之行不是带兵出战,你没必要忙着给自己收拾行装。”

  “您发现了?”阿尔蒂尼雅眉头微蹙,毫无正常人被发现自己彻夜未眠的反应,“我已经尽我所能不露破绽了,难道还有什么我没照顾到的细节吗?”

  “我觉得你像个苦修士,但你没有任何教派。”塞萨尔挖苦她说。

  “我只是希望自己无从揣测,一些事情只要我不刻意表现,其他人就看不透。”她说,“您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发现的吗,先生?”

  “我不是宫廷老师,我不教这个。”塞萨尔否认说,“你能在我面前藏得有多好,我又能看你看得有多透,你还是自己揣摩吧。”

  阿尔蒂尼雅把嘴角往下一撇。“为人师表竟然可以说这种话?您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她语气稍微活泼了点,然后又和缓下来,“但是不行,我要过去,我对野兽人肆虐过的城镇有经验,或者说很熟悉吧。若能看到一些记忆中的场面,不管对您还是对我,都会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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