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来当这场作战的总指挥。”塞萨尔若无其事地说。

  “你说什么?”阿尔蒂尼雅表示了相当程度的困惑。

  塞萨尔觉得对她这种人,有些话还是趁早说出来的好。与其让她发现他不擅长战场上的指挥调度,还不如利用言语的艺术先一步做表达,传达事实的同时,也可以改变她关注的方向。

  “我其实不是专业受训的军官,”他说,“很多时候,我只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拿着剑站在我必须站的地方。就像现在,我要出现在宴席上吸引弗米尔的注意,迫使他全心全意考虑怎么杀了我,如此一来,其他人才能趁其不备攻占冈萨雷斯。你觉得,一个放不下指挥权的人会把自己放在这种处境里吗?如果你觉得自己比我手下那些军官都要优异,你就去证明自己。”

  “你说你不是专业受训的军官,那些战术又算是什么?”她追问道。

  “用来证明只要战术决策和组织方式领先,”塞萨尔说,“我战胜敌军,就不需要像弈棋一样和敌方指挥官在战场上比拼智慧和谋略。我知道,你为什么把我当成一个高明的指挥官,但你现在也该注意到了,我关注的不是战场上的谋略,是交战以前的准备,——情报的获取和利用、指挥结构的转变、通讯方式的改进、不同士兵之间的协同,并且把这些标准都记录下来,只要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就能理解它们、使用它们。你有发现我在战场上没指挥过任何部队吗?我只是站在那儿,确保火炮阵地和指挥所军旗不至于失陷,仅此而已。”

  “这说法确实令人吃惊……”阿尔蒂尼雅说,“已经有些超出我的常识范围了。人类对未知之事的防备也许就是这种感受?你知道卡萨尔帝国对于不可知和不可控之事的态度吗?”

  “我不知道。”

  “是限制和封锁,先生。”公主说,“帝国利用奥韦拉学派的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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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成果封锁了本源学会的法师,又借由对特殊个体的提前扼杀限制了野兽人形成大群。我相信,假以时日,如果没人提前遏制住你往上攀登的脚步,就会有无法想象的动荡因你发生。在思想瘟疫蔓延开以前,那些法师也只认为自己在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初步实验。”

  塞萨尔仔细端详阿尔蒂尼雅的面庞,想找到一些嘲弄或者唬骗的意味,后来又放弃了。这人的容姿俨然一名严肃的骑士,任何不够沉稳的表情都是一闪而逝,几乎无法察觉到。

  “你太一惊一乍了。”他只好说。

  “比你更惊世骇俗的发言我经常听,但你的想法都有实践的可能和价值,这就是区别所在。”阿尔蒂尼雅说着竟然笑了,“我不觉得自己本能性的提防是一惊一乍,所以,为了让我克服自己心里沿袭了千百年的帝国传统,我应该更进一步了解你才对。只讨论和学习军事方面的改制可不够啊。”

  “你有些过度期待了。”塞萨尔又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教你什么。”

  “我对你是不是过度期待,时间自然会证明。”公主殿下回说道,接着又补充起来,“我听说过、也见识过你对炮兵的改制了,那套表格我很有兴趣,但是,我更想学习你的计算理论本身。”

  “我说那是神启你相信吗?”

  “无关紧要,哪怕你随口杜撰一个不存在的古老王国,说它是你考古的结果也无所谓。如果你已经把它们写成了书,我想请你教导我,如果你还没有把它们写成书,我不仅想请你先从我开始教起,还想请你允许我帮你把它们编著成书。”

  “你认真的?你身边有能编著书籍的人?”

  “我会自己亲手去编著。”她平静地说。

  塞萨尔觉得这家伙的主动确实是他平生仅见,好像有堵厚墙在前面,她也要一剑把它给劈开一样。在他还为冈萨雷斯的私事思绪不断的时候,这家伙已经一边观察他,一边考虑好了她能想到的一切。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他问的不只是书。

  “也许是因为我想标在书封的署名是我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人吧。”阿尔蒂尼雅应道,“很多事情都要我亲手去做,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若连这种事都要交给仆人,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走出宫廷了。还有一点,如果能在你身边得到教导,很多事情做起来会容易很多。”

  塞萨尔只能摇摇头:“我其实不懂怎么当老师。”

  “那也不错。”她若无其事地说,“说真的,先生,我其实不希望你有很多学生,不仅是因为那些知识会引起很大波澜,也是因为……有些关系一旦不再稀少,就会失去承诺的能力。”

  他发现阿尔蒂尼雅这几句话既无戏谑,也不含惺惺作态,甚至都谈不上话术,有的只是无法形容的肃穆。认这家伙当学生的精神压力,一定比在奥利丹的大学负责一整个学级的压力都大,放在骑士的师徒传承里,她绝对是那种以击败师长为己任的学生。

  “好吧,好吧,”塞萨尔说,“我该怎么叫你?”

  “阿雅就可以。”

  他摸了摸自己的包袱,掏出几张纸卷,说:“这是冈萨雷斯城内的建筑分布图,这是我和各个指挥官约好的号声组合和它们不同的含义,写了十来页纸,给你,拿去。各个分队有他们的代号,各个建筑区块也有特定的标记,都能利用不同的号声组合传递出准确的信息。我会在赴宴以前把缴获来的火炮运到这几处塔楼上,炮口可以直接转向城内,轰击一些难对付的区域。”

  “但这是夜战,该如何判断轰击的区域呢?”

  “我希望火炮能和步兵做协同,每支队伍都有传令官观察敌情,决定何时求援。你可以规定他们求援的时机,决定提供哪种程度的火力支援。只要能按求援指出的方位提供准确的火力打击,就能确保士兵在火炮保护下前进,一路收拾残局,而非在黑暗中疯狂厮杀。这就是我说的,我不喜欢跟人弈棋,也不想在战场上公平地比试谋略和智慧,我只想用最稳妥的准备直接把人按死。”

  “我能理解。”阿尔蒂尼雅点头说,然后又看着他眨了下眼,“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呢?那可是你自己主动提出的问题,应该不会一转眼就忘了吧?”

  塞萨尔顿了好半晌,“希望你能证明自己的能力,阿雅,虽然我不觉得你需要自证。”

  “感谢信任,先生。”她笑了,“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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