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实在太多了,戴安娜。”乌比诺说,“但凡你接手一点宫廷事务,我都不会这么难办。”

  “看起来只要我一出现,您的好心情就没法持续下去。”戴安娜说道,“但待在墙头的人身份有多尴尬,您应该很清楚才对。说是继任学派,却只挂了个虚无缥缈的名头,说是公爵的子嗣,却只能往宫廷贵族的方向走。我所做的,和每个不想接受他者安排的人都没什么不同。”

  “这话对我说可不合适。”

  他的好女儿在桌子另一端打量他的神情,“确实不合适,毕竟您是王国里最让陛下满意的大贵族,”她说,然后开始扼要地陈述事实,“当初您放弃军权回到力瓦伦,如今您又拒绝了各个家族的邀请,放弃了发展家族势力的机会,也放弃了给领地诞下一个血统纯正的合法继承人。您确实接受了王国的一切安排。但有个问题,——您是从小就和陛下睡一张床的同窗挚友,是他最倚重的人,就像两具身体里的同一个灵魂。无论怎样,都会有陛下当您的后盾。我可没法这么看待自己。”

  她从小就在观察和评判他们俩的信件往来。

  “好吧,那你筹备的物资又有什么用处?”他问道,“它们已经积压好几个月了。”

  “如果不是那场械斗把人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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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了丹顿大学和王国军事学院里没法出去,在几个月前,它们就已经派上用场了。”

  “这么说,你本来已经有了一整套参与北方战事的计划?” 乌比诺感觉脑子有些发麻,“而且你还不只是以随军法师的身份,——你会给他们提供最初的补给?”

  “就我所知,父亲,由于财政问题,陛下并没有给近几年去北方的人太多选择。而我恰好既擅长做游说,也有合适的身份提供支援。您也知道,军队出身的贵族向来看不起宫廷贵族,哪怕我很擅长结交朋友也无济于事。无论怎么想,最合适的法子都是为这一代最优秀的同龄人牵出条线,给他们提供不同的选择。这样一来,我以后才不会在奥利丹孤立无援。”

  “看来这条线已经因为不可抗力中断了。”乌比诺补上戴安娜没说出的话。“为此我很遗憾。不过我可以这么告诉你,——要是你把这批积压的物资交给我,等到来年人都放出来,我可以出钱支持你做这件事。”

  “来年?但我听说诺依恩的城主不再效忠多米尼,萨苏莱人也会和奥利丹开展通商。财政压力一旦得到缓解,就轮不到我来提供不同的选择了。外界的环境总是在变,同一件事情放在不同的环境下,既可以是不可或缺的援手,也可以是无关痛痒的投机行为。”戴安娜看着他说。

  当然了,乌比诺知道,环境确实是在变。

  就在几个月以前,还有隶属奥利丹的雇佣军发起暴乱,洗劫了许多地方村庄。待到完事之后,他们又把罪名栽赃给野兽人。作为完美的背黑锅选择,野兽人从来不会跳出来声明事情不是它们干的。

  领不到薪水的雇佣军破坏军纪也就算了,劫掠还是贵族军官带头发起的。他们并非缺钱少粮,而是在排遣烦闷。人们前往北方战场,是为了征讨敌人甚至是异族获得荣誉,但因为财政问题,很多人始终只能待在驻地赋闲,长此以往,就有人纠结了许多还没拿到薪水的雇佣兵在战乱地区劫掠杀人。

  一旦财政问题得到缓解,军需物资也变得充足起来,这批人就能把情绪发泄在真正的战场上,而不是在后方破坏他们和帝国南方势力的关系。

  “既然你这么说……”乌比诺沉思道,“这批物资无论如何都派不上你希望的用场了,这件事,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

  “就我所知,父亲,它只是派不上我希望的用场,但这并不缩减它本身的价值。我应该称赞您是位了不起的政治家吗?您一直强调我用不上它们,却丝毫不提及另一件事,——您不好开口请求陛下负担这批物资,甚至您自己也不想负担这批物资。看在我们是父女的份上,别用这种话术好吗?”

  乌比诺险些老脸一红。

  “好吧,那这样如何?”公爵说,“为了不让我的好女儿失望,为了它们派上本来的用场,我会给这批支援物资签下你的名字,——虽然没法支援北方战场了,但你可以支援情况更紧迫的冈萨雷斯,你觉得怎样?”

  “冈萨雷斯确实情况紧迫,但您派去支援冈萨雷斯的军官都是什么成色,难道还用得着我说?那批物资是我在伊翠丝花了相当大代价才得到的资源,每一份采购清单都经过了我们的仔细商讨,里头甚至有我给自己准备的战地法师需要的材料——”

  戴安娜越说越激动,说到一半甚至用力喘了口气。

  “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但您会把火炮交给刚征召来的农夫吗,父亲?”她发问道,“还是说,我得给您重复一遍那场发生在冈萨雷斯边缘的伏击?”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合格的统帅。至于当时的死伤,我想只是有人不服新任命的统帅,为了自己的荣誉擅自行动了而已。想要管束一支刚接手的军队有很多法子,牺牲一批人,让其他人看看他们的下场……这也是其中之一。”乌比诺说。

  “您是在给他做辩解?”

  “也许是因为你对军事指挥了解太少了。”

  “我确实对军事指挥一知半解,但到目前为止,只有您在给塞萨尔此人做辩解。”

  “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承认这确实很足够,奥利丹也确实没有人比您更有资格评判军队事务……除了他是您亲自任命的这点。”

  “他是我亲自任命的还不够吗?”

  不得不承认,这解释带给他一阵可耻的解脱感,毕竟他确实要忙诺依恩的事务,没有太多心思对付冈萨雷斯的烂摊子。事实上,乌比诺从未深入考察塞萨尔此人的本事,丢给他的人,也不可避免地夹杂了很多指望不上的家伙。

  光是把此人支去冈萨雷斯已经够费劲了。

  “那就用实际结果证明一切吧。”戴安娜却没有放弃,一如既往地性格强硬,“如果这批物资出了意外,那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龟缩在军营里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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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否可以拿着你签署的文书当面拿走指挥权?我是否可以通知他告别冈萨雷斯,老实点去宫廷待着,告诉他这地方有更合适的人接手?”

  “但你……”

  “我自有办法和那些被关在军事学院里出不去的家伙通信,和他们当真坐在军帐里指挥区别不大。我想你也不会在乎是谁率军获胜吧,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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